生态文明是一个现实问题

  张世秋 现任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期以来一直从事环境经济学、环境政策与管理的相关研究与教学工作。

  担任的学术兼职包括：东南亚经济与环境项目顾问委员会委员、联合国环境署履行蒙特利尔议定书技术与经济评估委员会资深专家、联合国环境署蒙特利尔议定书增资特别工作组2002~2005年、2006~2008年、2009~2011年三届共同主席等职。

  深入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推进生态文明建设，两者之间的必然联系毋庸置疑。然而，环境学家更关心由科学发展导向的保护生态环境的诉求，以及如何推动这一诉求从理念走向实践。毕竟，从生态文明的高度诠释科学发展，需要探索的领域层出不穷，道路崭新而又漫长。

  科学发展观强调以人为本的人与自然、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强调不一样的区域的全面协调发展。其内在要求包含了保护生态环境、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系统架构和历史进程。

  任何社会的发展都是在特定理念下形成的一系列政策和制度安排、机构设置、生产和消费模式等。中国人口众多，但还谈不上地大物博。中国的人均资源占有量非常低，利用效率低，有限资源的区域配置不均衡。基于这样的基本国情，实施生态文明的理念或策略，重点是怎样又好又快地把它落实到技术和操作的层面。

  北京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教授张世秋在接受《科学时报》记者正常采访时表示，加速形成节约型的生产及消费模式，推动资源有效配置，降低对环境的损害，是当前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切实而重要的途径之一。

  改进资源利用效率，是一个双赢的政策和对策选择，它不会给现有社会增加过多的成本负担，在企业层面能节约生产要素成本，在家庭层面意味着家庭支出的降低，在社会层面则意味着整体效率的改进。

  作为长期从事环境经济学与政策以及可持续发展研究的学者，张世秋认为在生态文明建设和处理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方面面临的冲突依然尖锐，“唯GDP至上”就是突出的表现。全球化背景下的中国环境目标的设定，应最大限度地考虑环境污染对人体健康、人民生活福利带来的影响。只有考虑到这种影响，才能制定合适的政策，推进产业高质量发展，并实现经济环境社会持续健康发展的均衡。

  “尽管收入是民众福利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是GDP并不是代表民众福利的唯一的指标。”她强调。

  生态文明所强调的人与环境、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对中国而言是能否实现后发优势的一个契机。张世秋从经济学理论进一步阐明了生态文明建设对中国未来发展的重要性。

  寻求后发优势，中国不仅要瞄准当前的国际经济合作伙伴关系，还应着眼于未来全球经济贸易合作模式的变化趋势，找到实现跨越式发展的机会和资源，占领未来市场。这不仅是经济战略的考虑，也是一个负责任大国应追求的目标。

  气候变化正在影响未来全球的经济格局，它带给中国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即既是危险，也是机遇。如果能提前警示并采取行动，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经济发展模式和增长方式将发生巨大的转变，也代表着技术领域的重大跨越。

  无论是全球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还是种种环境问题的解决，最终都要服务于本国民众福利的改进。“生态文明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怎样把它从理念落实到产业体系调整、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上，落实为具体行为的改变和技术的一直更新。”张世秋强调：“这就要求政府在环境保护和资源配置上应继续发挥应有的作用，既要有明确的制度安排，又要有良好的政策手段去引导，形成较为强大的保障和推力。”

  生态文明理念的提出也为区域经济发展注入新的要素，成为区域合作的重要内容和目标之一，不断的提高着区域、城市的生态功能和环境效益。

  而基于现有行政区划单元的区域发展模式，在生态文明的视角下，正在不断突破空间范围的限制。这种突破包括超行政范围的市场覆盖，资源流动加速、跨越半径扩大，以及环境容量资源甚至污染物的跨区域流动。

  张世秋说，区域间的环境资源流动（包括好的资源和不好的资源）关系还没有很好地体现在现行的管理制度上。比如环境管理制度的属地管理模式，当地政府只对本地的环境问题负责，而不考虑当地的生态环境状况对别的地方区域发展的影响。

  因此首先应考虑怎样突破行政区划的限制，借助区域内的经济合作和资源流动关系，形成区域环境管理模式，即建立一种协作和合作机制。

  区域间的资源配置或不一样的区域的发展，很重要的问题是防止环境污染从经济发达地区向不发达地区扩散，从城市向农村转移。区域环境管理模式的形成，将有利于阻止这种区域间的转移，有助于防止再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同时实现区域环境与发展的成本共担、效益共享。

  经济不发达地区往往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和良好的生态环境，这些资源在市场配置的过程中并没有变成现实的收入，造成“捧着金碗去讨饭”的现象，张世秋把这一现象称为绿色贫困。而改变绿色贫困，就需要全社会对这些地区为保护生态环境所付出的生存发展成本予以承认，并建立生态补偿机制和生态服务功能支付制度。

  “生态补偿是对放弃了某种发展方式而给予的适当的补偿，生态服务功能支付则更进一步。即任何一个保有自然资源（包括环境资源）存量并提供某种服务的主体，应和提供其他生产品的主体一样，获得市场的承认。”张世秋解释。

  建立生态服务功能支付制度其实是强调了环境管理的另一个重要原则：受益者支付原则。

  该原则强调不仅污染者要支付资源环境成本，受益者和使用者也要支付资源环境成本。只有对生态恢复、生态重建的这种努力得到社会认可，才会有更多的企业、个人、区域投入到这一过程中来。

  她同时指出，生态文明强调的增长，不仅包括工业文明带来的物质财富的增长，更意味着全社会财富的保值、增值。从全社会资本（包括自然资本、物质资本、社会资本等）的角度看，物质资本的生产者已得到报偿，而环境与自然资本的生产者并没有正真获得相应的承认和报偿，这是中国未来区域发展，特别是有效配置区域资源方面需要严肃考虑的问题。

  日益严峻的全球性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促使低碳经济占据世界经济逐渐重要的份额。中国正处于现代化快速发展阶段，重化工业发展迅速，工业化与城市化建设的步伐加快，再加上对能源需求的膨胀，似乎与低碳经济（社会）的发展并不合拍。

  张世秋认为，在高碳经济向低碳经济转化的过程中，政府的导向作用很重要。政府既要评估这种转化的成本，同时需要思考转向低碳经济后我们得到了什么。

  以化石能源为主的能源消耗量的降低，空气污染的改善，以及其他资源消耗的减少，还包括对未来市场的占有、技术领先等，这些都是发展低碳经济所能带来的直观收益。

  对大型企业而言，基于对未来市场的判断，有必要进行研发技术和储备，以期向低碳经济转型，但大量不具备实力的中小企业则成了难题。

  “核心是让低碳经济主体能够形成一定的与高碳经济主体的竞争力。”张世秋说：“那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应该对高碳能源征税，鼓励大规模的公司以转型为契机提升核心竞争力，对中小企业提供必要的技术服务与支持。”

  “另一个重要方面是，消费方式的选择以及对消费的人的教育也将左右中国社会的走向。”

  在她看来，无论是低碳经济、绿色经济，还是循环经济，都是界定某种经济发展模式的目标，代表着未来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的方向。它们的共同特征是节约世界资源、提高资源使用效率、降低污染排放。

  概念的变化和共同的发展诉求，最终的目标是寻求解决环境问题，形成经济社会环境均衡发展的长效机制。

  张世秋曾在不久前召开的绿色中国第十四届论坛上谈及绿色经济。她认为目前我国的经济制度、环境管理制度还不足以实现经济的绿化，因此必须推进环境经济政策的革新。

  环境经济政策是指运用价格、税收、财政、信贷、保险等经济手段影响市场主体的行为，以实现经济建设与环境保护协调发展的政策手段。环境经济政策被认为是解决环境问题的有效机制。

  她认为，环境经济政策变革的核心内容是形成适宜的价格，这样的价格不仅是企业的生产所带来的成本，还要反映资源和环境的成本。

  “首先要建立环境资源就是资产的概念，并把这一概念体现到政策制定、社会经济运行的过程中，创建一个有利于环境友好的企业和技术的市场之间的竞争环境。”她强调。

  在承认环境资源具有资本特性的基础上，改变对原有区域发展比较优势的认识，改变各地以经济总量和速度增长为目标的发展模式，实现国家层面的区域功能的有效发挥。

  同时应尽快制定实施环境和资源税收政策。以低碳经济为例，为了培育低碳市场和低碳经济的竞争力，有必要对高碳能源行业和企业征税，改变低碳产业的尴尬处境。

  “这种政策手段不仅能弥补市场调控的不足，扭转低价利用环境资源的现状，促进环境保护技术的创新和增长方式的转变，还有助于促进收入分配的公平性，纠正自然资本的富聚现象。”

  此外，还应充分的发挥政府公共财政的转移支付功能，保证那些为保护全民环境资产而放弃了经济总量和速度的地区及群体的利益，进而从实质上提高环境资源的配置效率，缩小收入差距，改善社会福利。

  她始终强调，生态文明不是一个口号，把它仅仅理解为某种理念也远远不足，它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如同解决环境问题应从经济发展入手一样，建设生态文明也应把它落实到经济稳步的增长方式的转变、经济发展模式的改变以及民众生活消费方式的变化之中。